陳銳軍:“蒙古包”懷想

發布時間:2022-06-14 發布單位:太阳集团1088vip



 “蒙古包”并不是真的蒙古包,而是當年暨大的學生飯堂,在某些同學心目中,它還是歡樂的廳堂和愛情的殿堂。

在我們入學的80年代,記憶中的“蒙古包”是坐落在一片綠草地中的四座穹頂式圓形建築,四座建築紅牆綠窗,以連廊相接,中間是公共廚房。從空中鳥瞰,整個建築群就像一朵盛開的花,四個“蒙古包”像花瓣,廚房就是花蕊,非常漂亮和富于風情。

 “蒙古包”是暨大最有特色的建築,1961年動工興建,1962年竣工交付使用,據說當年建“蒙古包”時,正是經濟困難時期,全國的基建項目幾乎都下馬了,而暨大卻能在此時大興土木建“蒙古包”,可見國家對暨大這所華僑高等學府的确高看一眼。

 “蒙古包”最日常的功能就是學生飯堂,我們讀書的時候,暨大隻有2千多學生,專業也少,四座飯堂好像是經濟學院一座、數理化系一座、外語曆史生物系一座、中文新聞系和醫學院一座。“蒙古包”裡平時放了數十張組合台凳,可容納數百人同時就餐。我們班男女生關系還算不錯,平時來往挺多的,但記憶中一到飯堂吃飯就自動分開男女桌,許多女生還喜歡直接拿回宿舍裡吃。大概有些男生吃相不雅,讓女生不好意思了。

有兩位男生吃飯給人留下深刻印象。一位是陳肇然,這是個特别能吃的主,飯量奇大,他用的飯兜跟小臉盆似的,每頓要吃至少四兩飯甚至半斤,那每月28斤糧票都不知是怎麼才夠他吃的。然而吊詭的是,飯量如此之大,他人卻奇瘦無比,令人懷疑他的米飯究竟吃到哪兒去了?還有一位就是童小軍。因為信仰基督教的緣故,每次吃飯前他必做禱告,這對從小接受無神論教育的内地生來說甚是新奇。開始大家還肅然起敬,後來熟了,就有男生開始淘氣,趁他雙目緊閉之機偷偷夾走他碗裡的肉,後來覺得不妥又偷偷夾回去。每次都沒被童小軍發現,或者童小軍是發現了也沒吱聲而在心裡以上帝的名義饒恕了對方。

沒在“蒙古包”裡呆過你不會知道它的妙處。人少的時候,你甚至可以非常清楚地聽見遠遠坐在對面的那對情侶的喁喁情話。他們明明壓低了聲音,可是因為“蒙古包”穹頂的反射,會像北京天壇回音壁一樣把聲波放大了進行傳遞,結果被别人聽得真真切切。同樣,你如果站在“蒙古包”的圓心說話,根本無需麥克風,全場都能清晰地聽到你的聲音。這就是為什麼學生們那麼喜歡在“蒙古包”裡搞晚會的根本原因。

說起“蒙古包”的晚會,那也是暨大乃至整個廣州高校的一絕。幾乎每到周末,“蒙古包”裡都會飄來音樂聲,不是中文系,就是經濟學院,要麼就是物理系,反正四個“蒙古包”輪流坐莊開舞會,有時碰上元旦聖誕,還會幾個“蒙古包”同時開PARTY。“蒙古包”的設計功能就是學生飯堂,并沒有配備任何燈光音響設備,成為舞廳那純粹是學生自己的創意發揮。那時條件也簡陋,開舞會時,把“蒙古包”的組合台凳往四面一推,中間就空出來了。地面是暗花階磚,雖然樸實,但跳華爾茲也夠滑的了。燈光就更簡陋,隻是回廊上的一圈日光燈。偶爾奢華一點會借幾條彩燈挂上。最能造氣氛的其實是空中呈放射狀拉起的彩色紙帶,這也是每次舞會都必須用心布置的地方。音響設備都是自備,記得校團委和校學生會各有一套,經常被借來借去。有的系自己也有,但中文系就寒酸得緊,從來都是借别人的來用。那時的音響其實也很原始,聲源就是部四喇叭的三洋牌卡式收錄機,功放機的輸出極不穩定,聲音忽大忽小,突然啞巴是常事,經常弄得一對對正在熱舞的男女尴尬不已。盡管“蒙古包”的條件不怎麼樣,但因為穹頂式的設計,聲學的共鳴效果特别好;再加上圓形的建築很聚氣,天然就有種熱烈歡樂的氛圍,所以就成了學生辦舞會的首選了。

暨大的舞會舞種豐富:慢三、快三、慢四、中四、水兵、探戈、恰恰、迪斯科、十六步、追步、倫巴等,光聽名字就令人眼花缭亂。舞曲就更多了,最常見的有《友誼地久天長》、《交換舞伴》、《風流寡婦》、《祝你幸福》、《鴿子》、《西班牙鬥牛舞曲》、《多瑙河之波》、《月亮河》、《最後的華爾茲》、《卡普裡島》、《紅河谷》、《夏日裡最後的玫瑰》、《日瓦哥醫生》、《将來會怎樣》、《田納西華爾茲》、《春天圓舞曲》、《青年圓舞曲》、《YMCA》等等。學生們很會掌握節奏感,通常放幾首優雅的華爾茲就會來一首節奏強勁的迪斯科或歡快的水兵舞。那時大學跳舞的氣氛很熱烈,和社會上的舞廳比起來也很單純浪漫,男生很紳士,邀請女生時個個都彬彬有禮,暨大的女生通常也落落大方,反而是一些外校來的學生表現較為拘謹。交誼舞通常是男女搭配跳的,如果是男和男或女和女跳,則叫“跳齋舞”,是不被允許的,尤其是兩個女生跳,肯定馬上就會有兩位男生主動上去拆散她們。

暨大“蒙古包”舞會的聲名之響,全廣州的高校望塵莫及,連遠在中大、廣外的學生都會慕名而來,更不用說近在咫尺的華師、華工學生了。尤其是華工的那幫“二流子”,本來理工大學就男多女少,理科女又大多不識風情,憋得“二流子”們難受得要死,所以隻要暨大有舞會,就一定會有華工“二流子”的身影。時間長了,争風吃醋的事難免發生,這就驚動了校方。

 1984年寒假後一開學,校方就專門發了一份文件,規定學生跳舞不準在“蒙古包”跳,要跳就去燈光球場。跳舞須經系裡批準,團委要派人作“現場指導”。還說以後禁止跳迪斯科,也不提倡跳交際舞,隻準跳民族舞,集體舞。理由是目前社會風氣不好,“等以後社會風氣有好轉”時再說,總之是那幫老同志看不慣了。因此,有長達兩個多月的時間暨大未舉行過一次舞會。當然,年輕人的熱情是壓不住的,有人貼出緻校領導的公開信,要求取消有關禁令。加上校領導班子大改組,許多老同志都下去了,新班子看來要解放些。所以有些不安分的年輕人比如我,就開始蠢蠢欲動,總想撕開這道“鐵幕”。

 19844月,那時我身為中文系學生會文娛部長,便串通了工會班(工會代培性質的走讀班)策劃一起搞個聯歡,想通過這種方式在暨大打響第一炮,一來打破學校沉悶的空氣,二來也擴大中文系的影響。不料系學生會主席卻是個怕事佬,生怕學校追究其責任動了他的“烏紗帽”,死活不敢率先在“蒙古包”開舞會。節目的準備更是讓我傷透了心,四處求人不算,好幾個原告答應得好好的節目卻又臨時變卦。晚會雖然最後終于如期舉行了,然而我的玻璃心也碎了一地。

當然,“蒙古包”也曾經讓我“威水”過:那也是在我任系學生會文娛部長時策劃的一台“秋聲”四校雞尾酒聯歡會。這是由四個大專學校聯合舉辦,而由我校中文系承辦的,四校是太阳集团app首页中文系、華南師大中文系、廣州師院中文系和廣州音樂專科學校。這台晚會的最大亮點就是開創了暨大的第一次“雞尾酒舞會”。那個年代根本就沒人喝過雞尾酒,聽着名字就新鮮,加上以陳肇然為首的宣傳部在海報上添油加醋,還要憑票進場,撩得人心癢癢,結果預計250人參加的晚會居然來了400多人,我們不得不請求校警隊來現場維持秩序。入場券是我們自己手工刻蠟版油印的,全由我一人掌控,當時“暨大的第一場雞尾酒舞會”已炒作得滿城風雨,一票難求,而所有人包括系領導和校學生會都要拉下臉來向我求票,連我一位多年不聯系的高中同學都專門從廣州醫學院寫信來向我索票,可想而知我當時心裡那種得意勁兒!

所謂的“雞尾酒”也确實沒讓人失望。系學生會生活部副部長羅新(80級男生)指揮手下幹事先打來一大桶開水,随後按比例摻入白酒、香槟、橙汁、檸檬汁、糖、香精等,味道奇特,富有特色,結果調了兩大桶也供不應求。杯子不夠也是一大問題。本打算買紙杯,結果買不到,隻得去明湖冰室借了二百多個,而當時在場的不下400人,以至許多人包括我自己都隻嘗了一點味道。

蒙古包”舞會不僅帶來了歡樂,也帶來了愛情。我不知道有多少同學是在“蒙古包”開始牽手的,隻記得有一次,當我穿過舞場走到對面去邀請一位身材嬌小的女生跳舞時,正跟閨密說話的她像觸電般地彈了起來,好像早就知道我會來,讓我小小地詫異了一下。後來,她成了我的女友;再後來,成了我牽手一生的人。她後來告訴我,那個夜晚,她覺得我是披着一身光暈走過來的。其實我心裡清楚,那不過是舞廳裡的逆光效果,呵呵!

 1988年.“蒙古包”被莫明其妙地拆除了,幾代暨南人的記憶,從此成為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