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學生黨總支開展的“講好家鄉故事 助力鄉村振興”作品征集比賽自開展以來,收到了我院各學生黨支部成員的踴躍投稿。大家在假期返鄉期間都感受到了家鄉的變化與發展,我們特開設相關作品的展示專欄,旨在展現祖國各地風采,促進鄉村建設,并且會在最後對參賽作品進行投票,希望大家積極參與。
中國古代文學碩士研究生黨支部 許皓茗
咱穿好褲子出門嘞
李懷梁趕到醫院病房的時候,隻有方塊狀的白色填滿了他的眼眶。方形的手帕,方框狀的白色鐵皮櫃,長方的床。懷梁擠開衆人,穿過雨點般的哭泣聲,終于,他的視線中出現了朦胧的黃色,是淡淡的泥土色,他知道,床上躺着的是一位河南土地的孩子,他的爺爺。爺爺的呼吸着,和大李莊的枯萎老樹吸取地下水份一樣,顯得力不從心。朦胧的黃色讓懷梁有些發怔,梁子感覺身邊親戚的身影慢慢變得透明,而病床上的黃色卻越發清晰,爺爺坐了起來,微笑着說:“咱管穿褲子出門咧,啥都管穿呀哈哈。”懷梁愣住了,他說:“爺,你咋樣?還中不中?”爺爺沒說話,他笑着說:“褲子比被子好呀。”懷梁很疑惑,“爺,啥意思?”可是他問得越急,爺爺越不回答,漸漸地,爺爺的身影如同經曆了歲月的黑白人像,翹起了皮,開裂,變成一小捧微黃的土粒,飛散在四周的空氣中。
“當年四裡八鄉小有名氣的顔色李終于褪去了五顔六色的一輩子,回歸了他本來屬于的黃泥土中。”李懷梁清楚地聽到了大舅的聲音,他發現自己坐在病床前,爺爺已經沒了呼吸,可他依然微笑着。
“咱管穿褲子出門咧是啥意思?”爺爺不呆不傻,出門肯定會穿褲子。老頭想說啥?其他人都覺得爺爺啥也沒有說,李懷梁感覺自己跳進了一碗粘稠的河南胡辣湯裡,糊糊塗塗的,胡椒嗆得他流淚。他決心找到這個問題的答案,于是他坐上車,捧起爺爺的骨灰盒,回到了西平縣大李莊。
從小成長在城市,他不熟悉鄉村的一切,一進村,村頭的狗叔貓姨都盯着他,懷梁望向貓姨身上的三花花紋,回想着顔料商爺爺在記憶叢中的痕迹,那些痕迹很淡,他記得自己隻回過兩次老家,最近一次還是二十年前,想起追着汽車尾氣玩耍的村童,他們說,有好聞的汽油味。二十年過去了,貧困的村莊是否有了汽油味?可他并沒有聞到什麼,隻有太陽慵懶地散發出甜橙的氣息,晌午了,勞作的人們都吃午飯了。難道鄉村還是沒有發展起來嗎?正想着,他就看到了路邊的一排電動車,全都塗着相同的藍黃相見色彩,車把上的二維碼把李懷梁的思緒從記憶中的黑白影像拉回了數字時代。“好吧,共享電車通到村裡來了,是我狹隘了。”懷梁自嘲道,這麼看來,大李莊應該再也沒有聞汽油的孩子了。
李懷梁一邊想,一邊走到了超市,超市的劉叔叫住了他。“懷梁,咋不記得我啦!”李懷梁打量着這個穿着夾克,夾着皮包的中年人,終于想起他是陪自己玩過捉迷藏的夾克叔叔。“這麼多年了,您還是喜歡穿夾克呀。”劉叔笑着說:“改革開放剛開始的時候,流行穿夾克,拿皮包,那時候我正好二三十歲,這些東西是我青春的回憶,我放不下,雖然現在看起來這些已經很土了哈哈。”劉叔拿出兩隻紅色塑料凳,坐下來和李懷梁擺起了龍門陣。
“哈,你想知道你爺為啥好說褲子?因為褲子是顔色李的口頭禅。”劉叔抽了一口煙,把煙圈吐到空中。李懷梁伸出手指,那煙圈帶着厚重的曆史回憶繞在他的指尖。“你也不是不知道,咱都窮怕了,那時候,你奶,你姑,你爺,平時隻能有一個人出門,另外的人都得在屋裡頭,那被子蓋住自己。”劉叔回憶。李懷梁很不解,怎麼一家人每次隻能一個人出門呢?劉叔說:“因為沒有褲子,一家人隻有一條帶補丁的褲子,誰出門誰穿,其他人沒褲子,就隻好憋在家裡。”李懷梁驚訝地說:“我是沒想到,還有這樣一段故事。”
顔色李年輕的時候,經常對李懷梁的爹說,咱村兒窮,家家褲子都穿不上,以後你可得走出去,到有褲子得地方去。對爺爺而言,“褲子”就是一切美好事物得代名詞,人或者動物隻有穿上了褲子才顯得氣派。看到一頭精神飽滿的壯黃牛,他就會說:“這牛穿着褲子哩。”看到三叔胡寫亂畫得作業本,他就會氣得說:“看你一天天做的沒穿褲子事!”
“可現在呢,誰還稀罕一條褲子?”劉叔感概道。李懷梁擡起頭,看着這個不大不小的超市,一盒盒“花膠鮑魚”過年禮包提醒着他,這個偏遠的内陸山村也能享受到山珍海味了。“叔,這麼看,咱們村也是穿上褲子了吧。”李懷梁說。“哈哈,你小子學得還挺快,其實鄉村這麼大的變化也就是這幾年出現的,咱們縣擺脫貧困縣的帽子啦!”劉叔從塑料凳上站了起來。“那些新來的村幹部娃娃,可比你爺你爹年輕時候強多了,他們弄那個網絡,把啥都帶起來了,要說我也不太懂,反正就是從此以後咱光吃稠的不用喝稀湯啦。”眉飛色舞的劉叔似乎把村口當成了主席台,手裡的皮包則成了教師的教鞭。李懷梁高興地說:“好啊,摘下來了帽子,卻穿上了褲子,這樣的小夥,看上去才闆子闆正正的嘛,咱農村不再是老黃牛了,而是年輕小夥,充滿朝氣的。”劉叔聽了,倒收起了笑容:“不過,咱們村也就是剛剛脫貧,離緻富差的很遠,跟你們城裡比,還是不中的地方多。”正說着,懷梁感覺有一張綢緞溫和而有力地罩在了他的肩頭,他扭頭一看,是一雙手。“吃過啦?輝。”劉叔揚起眉毛。“吃過了,叔。你好,我是咱扶貧辦的張輝,現在脫貧了,我們就改名叫個振興局。”說罷,這位和李懷梁差不多年齡的矮個子哈哈笑了起來。李懷梁說:“現在我已經找到了問題的答案,我也該走了。”張輝收起了手,指向遠處的一片流動的紫色:“其實你不用那麼急,咱們村的變化還很多,我覺得你可以多看一些再走,要不然以後和人講起來,你也說不囫囵。”
流動的紫色看着天空中淡紫色的霞光,覺得天上是當了自己的鏡子,所以才也是紫色的。黃土地上的紫色,分成無數個海膽狀的球團,是薰衣草。面對朝他們走過來的兩個身影,薰衣草隻覺得困倦,這或許又是平淡的一天。薰衣草模模糊糊地聽到“互聯網”、“觀光”、“鄉村風情”等詞語,依然記得草地中間幾棟鄉村庭院中的人也常常說這些生僻的詞,或許石人山上的大水缸知道是什麼意思吧,薰衣草不想動腦子,隻顧着享受兩人的撫摸。張輝說:“這些薰衣草,咱們的大青山,農家樂,都是城市裡沒有的,也隻有揚長避短,才能建設出新農村,而不是把農村變成又一片鋼筋水泥的城鎮。”李懷梁說:“你說得對,如果貧困鄉村的目标是變成城鎮,那麼可能難以脫貧,還會迷失自己的發展道路。但是如果鄉村自我發展,沿着自己的特色道路前行,那就有可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剛才聽你說咱們的鄉村網絡直播節快開始了,我感覺你們已經找到了這條路,找到了褲子哩!”張輝說:“大李莊過去,現在,以及未來的故事,都是需要人講的,新時代的桃花源也要為外人道。”
李懷梁正好走到一根斷裂的榔頭旁邊,他說:“就像這跟榔頭一樣,他就好比是爺爺家裡用以蓋住身體的破被子,丢了可惜,但終究是不如農用機械,不如一條嶄新的褲子。”張輝看出李懷梁眸子裡對田園牧歌的不舍,他說:“變化總是要發生的,現實不是詩歌,舊的不去,新的怎麼來?還是那句話,走新農村的路,那就是譜寫新的田園牧歌。”李懷梁終于展開酒窩,他那張打從醫院出來就枯皺的臉像一張稿紙一樣展開了。“這麼說我就放心了,咱們管穿褲子了,但是也是跟成立褲子不一樣的新褲子呢。”
李懷梁踏着炊煙走了,他似乎想做些什麼,但是也沒想好,他隻覺得有褲子穿的鄉村,會接過爺爺那一捧微笑,永遠滋潤這裡的每一條河,每一塊石頭。
文藝學與文創碩士研究生黨支部 任書儀
都江堰
圖|網絡
文|許皓茗
視頻|任書儀
排版|章恺羚 許哲煊
責編|孔亞楠 許哲煊
審核|藍媛慧